故事一
快到晚上的时候,丫头突然给我打电话,让我去学校外面那家咖啡馆找她。我口上支支吾吾地同意了,结果又继续赶自己没写完的一篇稿子。这几天这丫头就像抽风了一样,天天往外面跑,一泡就是一整天。带本某个与渡边淳一郎同时代的日本作家的小说进去,美其名曰说是去看书的,结果从早到晚就没翻过那书一页,光顾着和她女朋友聊天去了。我当然知道她是想叫我出去干嘛?上个星期她用了整整一个星期把《罪与罚》读完了,期间隔三差五地给我发短信,抒发她那怨念般的感受。
每次母亲问她在干什么,我都几乎条件反射般地回答说她在图书馆泡着嘞!母亲也将信将疑的,“你们两兄妹就联合起来欺骗我们无辜的老人吧!”我就像一分钟前才被人打成了哑巴,任凭有千种理由都道不清了。
我关了电脑,使劲揉了揉眼睛便向学校北门跑去。在路上我抽了根烟,来缓解刚才高度紧张状态下的写作。去买了斤板栗又在快餐店给她和她女朋友买了两杯拿铁——对了,他们从来不喝那家咖啡馆里的咖啡,准确来说除了柠檬枝什么也不会喝。我给老板娘打了声招呼便冲进他们呆的那间小阁屋。结果我还没进去就看到他们两个拼命亲热的声音。我故意咳嗽了一声,心想他们知道我来了后才拉开门帘进了去。
丫头今天穿了件蓝格子的裙子,而她女朋友则穿了件粉红色的体恤。两人眼神里都带有某种被打扰的不满情绪,但并不强烈,尤其是见我给他们带了拿铁后就似乎将刚才的不满一笔勾销了一般。丫头喝咖啡时故意发出很大的声音,她并不是想唤起谁的注意,因为今晚咖啡馆里除了我们和老板娘没有任何客人。她女朋友却非常斯文地双手端着咖啡杯喝两口再去掰板栗,把掰出来的栗仁送到早已张嘴巴的丫头嘴里。丫头有时候会故意突然把她女朋友的手指咬住不放,而她女朋友则会装出一副很严肃的神情死瞪着她,直到升回手为止。
咖啡一喝完,丫头就从她包里把那本皱巴巴的《罪与罚》递给我,书出奇的沉。我几乎快要伸出两只手才能接住。
“你好像读过这本书吧?”
“高中时只读过它的缩写版,俄国人的名字长得难记,读不了五分钟就会被小说里人物的名字给搞得晕头转向,所以至今没有读完整版的魄力。”
“《追忆逝水年华》一千多页你都能读下来呀?你不喜欢这种犯罪题材?”
“真是人物名字的原因,普鲁斯特会用人物昵称呀!而陀思妥耶夫斯基好像从来不都用人物全称来讲故事一样。唉!普鲁斯特,陀思妥耶夫斯基,普鲁斯特,陀思妥耶夫斯基,普鲁斯特,陀思妥耶夫斯基……”
“你这是片面的文字霸权主义。”丫头费了些劲才把这么几个字给挤出来。“哈哈……”
“既然你已经读了它,我就没读它的必要了吧。”
丫头总是不愿意在她女朋友面前和我争得面红耳赤,就故意转移了话题。“稿子写完了么?”
“没有”
“为什么呀?”
“因为你把我叫出来了呀,我哪来时间写嘛。”
“你去死。”
“那好!我去死在你们家姑娘杯里。”说毕,我就想往她女朋友那边坐过去,结果她女朋友并不乐意。
“别过来,我已经好几天没洗头了。”
“你亲戚又来看你啦?”我望了望丫头,丫头往我大腿上使劲掐了一下,我继续对着她也许是很猥琐地坏笑。也难怪平日里简直是话唠的她今天还真因为周期坏了事,自己也变得矜持了起来。
“你又不是女人,怎么理解女人的感受,给老娘闭嘴。”丫头在她哥和她女朋友面前,每次都会大义灭亲的,我也司空见惯了。但她并不满足,她还会撕掉你一层伤疤来占据上风。“你开始复习六级没?这已经是第四次了。我都不好意思给人家说我有一个六级考了三次都没过的哥哥,我羞羞羞……”
我抓起沙发上的背垫就向她扔过去,结果她一闪躲差点让台灯被打倒。我大概坐了半个小时,开始想找借口离开,可是随便说出一个都会被她悲壮地驳回,就只好陪她们俩一直坐到深夜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