守磨坊的人
铺了一层麦香的手摇风车被遗弃在粮仓后面,就像是几千年没用过。门前杂草快要齐腰,这是磨坊被关闭几年后的情景,渐成了小镇消失的回忆。人们从前院路过,已经没意识往里瞥它一眼,哪怕看看门前青石板上的石狮子。狮子上面爬满了青苔,厚厚的一层,当然还是那么的干净。哑巴坐在门槛上,慢条斯理地卷着叶子烟,心里却在摸索打火机究竟在哪个裤兜里。无精打采。隔壁侥幸留下的酒厂里的电扇隆隆作响,声音在哑巴听来有点撕心裂肺,不过这并无所谓。高梁的刺鼻香味被电扇吹了出来,仿佛你闻上一阵子就会醉一般。几只苍蝇在酒厂门前发臭的高粱渣上忙忙碌碌地寻觅着,吃饱了反而不愿意去太过于细心了,随便地翻上翻下。哑巴抽着烟,看着门前的玻璃渣,想起身拿家什把它们清扫干净,可是又放弃了。温暖的阳光下,玻璃零星地反射着红光,哑巴有点反胃。他起身进屋,结果差点在门槛上栽个跟斗,吃一鼻子灰。内屋门前的大桌子上散放着两个斗碗,隐约有几处油迹。哑巴爬上梯子,将昨晚跳闸的保险开关重新合上后吃力地退了下来。不一会儿就从内屋里抱了一堆衣服出来,胡乱地扔进洗衣机。留空的屋顶有好几人那么高,好像磨坊的所有机油全升到了屋顶,黑压压的一片,玻璃瓦上似乎能看到几片陈年的树叶,贴得紧紧的,再也被风吹不走。哑巴皱着眉头,将一整包洗衣粉全倒进了洗衣机里,手在水里随便晃了两下。他想让洗衣机转个几天几夜,后来发现根本不可能,于是也不拧开关,就让衣服泡在水里。磨坊和酒厂共壁,墙壁却并未修齐至顶,所以酒厂有一点声响哑巴都能听见,当然这些声音在他的记忆里都是有碎片采样的,唯独酒厂帮工和酒厂老板的婆娘上床的声音他有点难以辨别。但这次他脸上有些不悦,想抽身离开,出去转转,却又想要守着洗衣机,便闪进了内屋。声音越来越大,哑巴还是锁上了门,溜达出去。从庙街西边传来一阵阵道士做法超度的哀乐,哑巴路过老刘的杂货铺,老刘他妈和几个老太婆讨论着前晚被杀死的杀猪匠的女人。哑巴伸手去掏烟袋,边走路边卷着烟叶。一辆三轮车从他身边擦过,拉满了八仙桌,准是送到杀猪匠家去的。